标题:竹窗三笔 内容: 竹窗三笔莲池大师著杀生人世大恶昼夜弥陀十万声己事办方可为人自他二利杀生非人所为祀天牛伏羲氏网罟浴水僧宜节俭僧拜父母年少闭关八旬行脚讲宗教人参禅肇论华严论疏评议先贤游名山不愿西方非理募化妄拈古德机缘(一)妄拈古德机缘(二)直言心迹僧务外学僧务杂术(一)僧务杂术(二)周柳翁沸汤施食肉刑心意识制心禅宗净土迟速六祖坛经居山佛性僧畜僮仆文文山出家四料简时光不可空过(一)时光不可空过(二)蔬食上宾李卓吾(一)李卓吾(二)中庸性道教义赵清献经债净土寿终龙舒往生直受菩萨戒刑戒不愿西方(一)不愿西方(二)平侍者四果遗教经四十二章经(一)四十二章经(二)五条衣禅门口诀(一)禅门口诀(二)念佛不见悟人为僧宜孝父母雷霆真友学贵专精传灯刘公真菩萨人续原教论三贤女施食师讲法师一蹉百蹉禁屠畜鱼鹤今日方闲入胎护法儒者辟佛居士搭衣宿命龙眼烧炼南岳誓愿文天台传佛心印水陆仪文师友朝海蔑视西方颂古拈古(一)颂古拈古(二)续入藏诸贤著述南岳天台自言道讥释(一)道讥释(二)出家利益世俗许愿出世间大孝伪造父母恩重经修行不在出家不朽计人不宜食众生肉三难净土念豆佛真诰现报(一)现报(二)念佛人惟一心不乱修福勘试六群僧简藏炼磨世梦性相大鉴大通(一)大鉴大通(二)斋僧钱作僧堂楞严圆通天说(一)天说(二)天说(三)赵定宇作阎王弟子为师服百丈清规刚鬣报天说余杀生人世大恶或问:‘人所造恶,何者最大? ’应之者曰:‘劫盗也,忤逆也,教唆也。 ’予曰:‘是则然,更有大焉,大莫大于杀生也。 ’或曰:‘宰杀充庖,日用常事,何得名恶,而况最大? ’噫! 劫盗虽恶,意在得财,苟欢喜而与之,未必戕人之命;而杀生则剖腹剜心,肝脑鼎镬矣! 忤逆者,或弃不奉养,慢不恭敬,未必为阿阇杨广之举。 况阇广所害,一世父母;而经言有生之属,或多夙世父母,杀生者自少至老,所杀无算,则害及多生父母矣! 教唆者,恶积名彰,多遭察访,漏网者稀;彼杀生者,谁得而诘之? 则构讼之害有分限,而杀生之害无终尽也。 是故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间之大恶曰杀生。 昼夜弥陀十万声世传永明大师昼夜念弥陀十万。 予尝试之,自今初日分,至明初日分,足十二时百刻,正得十万;而所念止是四字名号,若六字则不及满数矣! 饮食抽解,皆无间断,少间则不及满数矣! 睡眠语言,皆悉断绝,少纵则不及满数矣! 而忙急迫促,如赶路人,无暇细心切念,细念则不及满数矣! 故知十万云者,大概极言须臾不离之意,而不必定限十万之数也。 吾恐信心念佛者或执之成病,因举吾所自试者以告。 或曰:‘此大师禅定中事也。 ’则非吾所知矣! 己事办方可为人古人大彻大悟,参学事毕,且于水边林下,长养圣胎,不惜口头生醭;龙天推出,方乃为人。 故辞法席者,愿生生居学地而自锻炼。 予出家时,笃奉此语,佩之胸襟。 后以病入山,久久不觉渐成丛林。 然至今不敢目所居为方丈,不敢开大口妄论宗乘,盖与众同修,非领众行道也,忝一日之长,互相激劝而已。 诸仁者以友道待我而责善焉,幸甚! 自他二利古云:‘未能自利,先能利人者,菩萨发心。 ’斯言甘露也,不善用之,则翻成毒药。 试反己而思之:我是菩萨否? 况云发心。 非实已能也。 独不闻自觉已圆,复行觉他者,如来应世乎? 或谓:‘必待已圆,而后利他,则利他终无时矣! ’然自疾不能救,而能救他人,无有是处。 是故当发菩萨广大之心,而复确守如来真切之训。 不然,以盲引盲,欲自附于菩萨,而人己双失,谓之何哉? 杀生非人所为虎豹之食群兽也,鹰鹯之食群鸟也,鳢獭鹚鹭之食鱼虾等诸水族也,物类之无知则然;具人之形,禀人之性,乃杀诸众生而食其肉,可乎? 是人中之虎豹鹰鹯、鳢獭鹚鹭也! 虽然,虎之害不及空飞,鳢之害不及陆走,人则上而天、下而渊、中而散殊于林麓田野者,钓戈网罟,百计取之无遗余,是人之害甚于物也。 孔子曰:‘仁者,人也。 ’孟子曰:‘仁,人心也。 ’人而不仁,是尚得为人乎? 既名为人,必无杀生食肉之理矣! 祀天牛燔牛祀天,世传事始于上古,而历代因之。 虽以梁武帝之奉佛,然面为牺牲,独行于太庙而不行于南郊。 史称正月上辛,以特牛祀于天皇大帝;夫祀天配以祖,则牛亦在焉,安所称为用面? 予不知其说也。 昔沛公以太牢祀孔子,予尝谓一太牢何足以报圣师之恩;则其不足以报上帝之恩亦明矣! 而自古及今,为有国之大典,孰从而止之? 悲矣哉,牛乎! 何其业之深且长也一至是乎? 伏羲氏网罟槐亭王先生谓网罟制于伏羲,盖因兽之伤稼,设为网罟者,御之也,非捕之也,故曰佃曰渔,皆有田字隐隐在中。 槐亭此说,发千古所未发,可谓大有功于世道矣! 或曰:‘炎帝始为稼穑,故号神农氏;伏羲时未有稼,而网罟将奚为? ’予乃用前意而广之曰:古虽未稼,或食草木之实,犹稼也。 况人畜以强弱相胜,设为网罟,使兽畏而避之,但教民远其害,非教民食其肉也。 捕而食之,后世之流弊也,非圣人意也。 浴水京畿老辨融师尝言:‘沐浴水澄之,可以渍米炊饭。 ’或曰戏言也,或曰有激之言也。 予以为不然,盖实语耳。 予昔附粮舶至丹阳,连艘十余里,首尾相踵,而河狭水浅,浣衣者恒于斯,濯足者恒于斯,大小便利者恒于斯,秽且甚矣,然用之以煎煮炊爨者,亦恒于斯,非大富贵人,罕有登崖觅井汲泉者。 河水浴水奚别焉? 耿恭被围绝水,绞马粪汁而饮之。 而口外有炒米店四十里,候天雨为饮,穿井数十丈不得水。 嗟乎! 饿鬼之乡,积劫不闻水名;为僧者,今处清溪流泉之所,茶汤灌浣,事事如意,更复一月八浴犹以为少,一月十五浴犹以为少,何不知惭愧,乃至于是! 僧宜节俭张子韶自做秀才时,至状元及第,位登枢要,而粗衣菲食,无玩好器物,其笔亦用残秃者。 胡克仁居官,茹蔬终身,眠一纸帐。 彼乃现宰官身,行比丘行,况身是比丘者乎? 佛制头陀比丘,行乞为食,粪扫为衣,冢间树下为宿,今处于众中,檀越送供,衣足矣,食足矣,安居于兰若矣,更求佳丽,可乎? 一钵四缀,一緉鞋三十年,古德之高风未坠也。 吾为是惭愧自责,而并以告夫同侣。 僧拜父母佛制出家比丘不拜父母,而王法有僧道拜父母之律。 或问:‘依佛制则王法有违,遵王法则佛制不顺,当如之何? ’予谓此无难,可以并行而不悖者也。 为比丘者,遇父母必拜,曰:‘此吾亲也,犹佛也。 ’为父母者,当其拜,或引避,或答礼,曰:‘此佛之弟子也,非吾子也。 ’宁不两尽其道乎? 年少闭关闭关之说,古未有也,后世乃有之,所以养道,非所以造道也。 且夫已发菩提大心者,犹尚航海梯山,冒风霜于百郡;不契随他一语者,方且挑包顶笠,蹈云水于千山。 八旬行脚,老更驱驰;九上三登,不厌勤苦。 尔何人斯,安坐一室,人来参我,我弗求人耶? 昔高峰坐死关于张公洞,依岩架屋,悬处虚空,如鸟在巢,人罕觏之者;然大悟以后事耳! 如其图安逸而缄封自便,则断乎不可。 八旬行脚古有颂云:‘赵州八十犹行脚,只为心头未悄然,及至归家无一事,始知虚费草鞋钱。 ’今人不思其前二句,而执其末句,谓道在目前,行脚徒劳耳,而引不越岭不出关者为证。 噫! 幸自反观,已归家否? 无一事否? 有如尚滞半途,匆匆多事,则何但八旬,直饶百岁千岁,乃至万岁,正好多买草鞋,遍历天涯,未许驻足在。 讲宗宗门之坏,讲宗者坏之也。 或问:‘讲以明宗,曷言乎坏之也? ’予曰:经律论有义路,不讲则不明;宗门无义路,讲之则反晦,将使其参而自得之耳。 故曰:‘任从沧海变,终不为君通。 ’又曰:‘我若与汝说破,汝向后骂我在。 ’今讲者翻成套子话矣! 西来意不明,正坐此耳。 教人参禅参禅人之误,教参禅者误之也。 或问:‘教人参禅,是欲起直指之道于残灯将烬之日,曷言乎误之也? ’予曰:‘道虽人人本具,而亦人人所难,苟非利根上智,卒莫边岸,奈何概以施之。 譬如募士者,得孱孱懦怯,仅可执旗司鼓;而授之以朱亥之锤、云长之刀、典韦之戟,其不振掉而颠蹶者几希矣,安望其有斩将擒酋、攻城破垒之功乎? 其或自亦才离上大人丘乙己,而教人以制科文字,亦舛矣! ’或问于子何如? 答曰:‘老僧正读上大人未熟在。 ’肇论空印驳肇公物不迁论,予昔为之解,今复思之:空印胡由而为此驳? 其由有二:一者不察来意,二者太执常法。 不察来意者,若人问物何故不迁,则应答云:‘以性空故。 ’今彼以昔物不至今为物迁,而漫然折以性空。 性空虽是圣语,然施于此,则儱统之谈,非对机破的之论也,得无似作文者,辞句虽佳而不切于本题者乎? 太执常法者,僧问大珠:‘如何是大涅槃? ’珠云:‘不造生死业。 ’此常法也。 又问:‘如何是生死业? ’珠云:‘求大涅槃是生死业。 ’在常法,必答以随妄而行是生死业矣,今乃即以求大涅槃为生死业,与肇公即以物不至今为不迁意正同也,故无以驳为也。 又空印谓圭峰不当以达磨直指之禅为六度之一。 圭峰何处有此语? 其所著禅源诠云:‘达磨未到,诸家所解,皆是四禅八定之禅。 南岳天台所立教义虽极圆妙,然其趋入门户次第亦只是前之诸禅。 唯达磨所传,顿同佛体,迥异诸门。 ’其说如此明显,而曰以直指禅为六度禅,则吾所未谙也。 虽然,空印驳肇公之论不迁,呵圭峰之议初祖,则诚过矣;至其谓圭峰不当以荷泽为独绍曹溪,天台门下所论或多不出于大师之口,此二说者确论也。 华严论疏或问:‘肇论已闻命矣,又一居士力诋清凉者,何如? ’予谓:‘彼居士惟崇枣柏之论,其诋清凉者,言不当以信解行证分裂全经,大失经旨。 不思经开信住行向地等,其分裂也抑又甚矣;然则佛亦非欤? 夫行布圆融,一而二、二而一者也,必去行布,则圆融何物? 因该果海,果彻因源,则先后同归,首尾一贯,无缝无罅,何处觅其分裂也? 况论有论体,疏有疏体。 发明大意,莫尚乎论。 委曲发明,穷深极微,疏钞之功不可思议。 二大士者,皆羽翼华严之贤圣,不可得而轩轾者也。 ’予尝有书达居士,居士不答,未知其允否,因记之。 评议先贤予既叙肇论、杂华二事,或曰:‘先贤不可评议乎? ’予曰:非然也。 今人未必不如古人,昔有是言矣。 然吾尝思之,三百篇多出于郊野闾阎之歌咏,而后人以才华鸣世者不能及;六群比丘,圣众所不齿,而贤于佛灭度后马鸣龙树。 则古人何可轻也? 空印之评,其太过者,止在物不迁及圭峰论达磨两处耳,非讥贬清凉者比也。 吾见有叱辱温陵者;骂詈长水者;崇尚天台,则尽毁诸家,无一可其意者;勘妙喜为未悟者;藐中峰为文字知识者;又其甚有谓六祖不及永嘉,而遭其挫折一上者,是安可以不辨也? 嗟乎! 古人往矣,今人犹存,吾何苦为过去者争闲气,而取见存者之不悦乎? 顾理有当言,不容终嘿者,余非所恤也。 游名山不愿西方游五台者曰文殊在,游峨嵋者曰普贤在,游普陀者曰观世音在;独不曰西方极乐世界有弥陀在乎? 又不曰三大士者徒仰嘉名;阿弥陀佛现在说法,亲炙休光之为愈乎? 又不曰跋涉三山,累年月而后到;信心念佛,一弹指而往生乎? 大可叹也。 非理募化云栖僧约,非理募化者出院。 一僧曰:‘此不足禁,禁之则缺众生福田。 非理募化,虽其人自负过愆,而众生获破悭舍财之益;世僧假佛为名以营生,佛何曾为此辈出一禁约乎? ’予曰:‘子言则诚善矣,然知其一,未知其二。 非理募化者,瞒因昧果,施者知之,因而退心,后遂不施。 安在其能破悭也? 佛世有诸弟子自远游归,所过聚落,望而闭户。 问故,则畏僧之募化也。 因以白佛,佛乃种种呵责。 何言其不禁约也? 慎之哉! ’妄拈古德机缘(一)云栖僧约,妄拈古德机缘者出院。 一僧云:‘此不必禁,禁之则断般若缘。 彼谤法华者,地狱罪毕,还以谤故植缘法华,况妄拈者非谤乎? ’予曰:‘子言则诚善矣,然知其一,未知其二。 谤法华者,出地狱而植善缘;孰若信敬法华者,不入地狱而即植善缘乎? 又谓妄拈非谤,而不思无知臆谈皆名谤大般若。 是故漫述师言者,被点简云:“先师无此语,莫谤先师好。 ”彼尊师也,非谤也。 错答一转语者,堕野狐身。 彼错也,非谤也。 何二人皆成罪戾? 古人一问一答,皆从真实了悟中来;今人驰骋口头三昧,明眼人前,似药汞之入红炉,妖邪之遇白泽耳。 若不禁止,东竖一拳,西下一喝,此作一偈,彼说一颂,如风如狂,如戏如谑,虚头炽而实践亡,子以为宗门复兴,吾以为佛法大坏也。 ’妄拈古德机缘(二)僧不悦曰:‘审如是,古德机缘,更不可开口一评量乎? ’曰:‘止禁妄拈,未尝言不可拈也。 二僧同起卷帘,古德云一得一失;子试评量,得失谁在? ’僧无语。 予曰:‘昔人有言:“十回被师家问,九回答不得。 ”未为害,但忌无知妄谈,则终无升进耳。 慎之哉! ’直言前僧欲除募化、妄拈二禁,予不允,僧去。 又一僧云:‘云栖半月直言、逐日直言,适起争端耳。 除直言,乃所以为直言也。 ’予谓:‘汝非僧乎? 僧宜从佛。 而佛制九旬结夏,夏满之日,名僧自恣日、佛欢喜日,任僧举过,更无隐讳,故名自恣;云栖半月直言,据此也。 佛喜而子独不喜,可乎? 律载僧有过,傍僧白佛,佛召本僧,种种呵责,因制为律;云栖逐日直言,据此也。 佛容其举过,而子独不容可乎? 且世法犹云君有诤臣,父有诤子,士有诤友,故曰兴王赏直谏之臣,圣主立诽谤之木,夫子以知过为幸,仲由以闻过为喜,况为僧修出世法,可不须友以成其德乎? 子恶直言,则谗谄面谀之人至矣;拒谏饰非,损德败业,非小失也。 慎之哉! ’心迹包孝肃公终日正色,人以其笑比黄河清;秦会之亦罕有笑容,一破颜于溪水涸来之对。 外貌虽同,而中则天壤矣! 神鼎諲禅师门庭高峻,衲子非久参上士,无敢登其门;后之禅和亦有然者。 临济德山动辄棒喝,如风如雷;后之禅和亦有然者。 黄龙妙喜升座,则诟骂诸方;后之禅和亦有然者。 其同异何如哉? 僧务外学儒者之学,以六经论孟等书为准的,而老庄乃至佛经禁置不学者,业有专攻,其正理也,不足怪也。 为僧亦然。 乃不读佛经而读儒书;读儒书犹未为不可,又至于读庄老;稍明敏者,又从而注释之,又从而学诗、学文、学字、学尺牍,种种皆法门之衰相也,弗可挽矣! 僧务杂术(一)僧又有作地理师者,作卜筮师者,作风鉴师者,作医药师者,作女科医药师者,作符水炉火烧炼师者,末法之弊极矣! 或曰:‘百丈大师令司马头陀择地可作五百僧道场者,而得沩山,是地理家事;既而令择沩山主人,得大祐禅师,是风鉴家事,则何如? ’噫! 此古圣贤为传法利生之大机缘,非世人所测识者。 而百丈司马是何等人品,今之术士,可以借口也与哉? 僧务杂术(二)或曰:‘杂术固非僧务,医以全生,宜若无碍焉。 ’予谓:杂术乱心,则概所当舍,如其救济为怀,则亦万行之一端;而术倘不精,虽曰全生,反以伤生,则大为不可。 近有僧行灸法者,其法和药作饼,置艾炷于其上而燃之,云治万病。 此不知出自何书,传自何人? 夫切肌而察穴,循穴而入内,灼艾之常法也;隔饼而灸,有痛苦而无功能者也。 而师行焉,弟子绍焉,不自知其业之深且重也。 周柳翁周柳翁谓予曰:‘今日释门,须是斫三人头,悬之槁街,而后佛法始振矣! ’时某官在坐,问三人为谁? 答曰:‘其一某,其二某。 ’问其三,直答曰:‘老兄是也。 ’某官盖此翁平日所素厚者。 问故,则曰:‘公托名阿练若,而心在含元殿故也。 ’某官不之嗔,作而曰:‘至言也。 ’此翁以刚直不容于时,至于僧事,亦正气凛凛若此,可畏也,可敬也。 今僧实居阿练若,而有发愿,愿来生作御史者,可愧死矣! 沸汤施食有自称西域沙门,作焰口施食法师者,其洒净也不用水,燃沸汤于瓶,以手擎而洒之,著人面不热。 人异之,请施食者络绎。 予以为此甚不足贵也。 世之号端公太保者,尚能以红铁炼缠束其肢体,利锋刃刺入于咽喉,况此沸汤特其小小者耳! 夫佛制施食,本为饿鬼饮食至口即成火炭,故作甘露水真言等以灭其热恼,使得清凉,奈何其用沸汤也? 此何佛所说? 何经所载? 惑世诬民,莫斯为甚矣! 或谓其能化沸汤为冷泉,故不必用水。 审如是,则亦能化臭腐以为沉檀,而不必用香矣;化黑暗以为光明,而不必用灯矣;化瓦砾以为枣栗,而不必用果矣;化草芥以为牡丹芍药,而不必用花矣;化泥土以为稻麦黍稷,而不必用斛食矣。 今何为香花灯果斛食一一如常法具办,而独于洒净一事则用沸汤乎? 明理者辨之。 肉刑肉刑起于何时,其果圣人之意乎哉? 或曰:‘尚书言之矣! ’然言之而未详也,抑后世欲威民者为之也? 夫炮烙罪人,商纣之所以危身也;凿人目,剥人面皮,吴皓之所以覆国也;复有沸油盐于鼎俎,置人于中而烹之者,齐楚等君所以终至于灭亡也。 而谓圣人为之乎? 或又曰:‘其人天且劓,周易亦言之矣! ’然易经也,非律也;卜筮之书也,非刑书也。 所以前民用,非所以罚民罪也。 天且劓,象也,非真也。 且肉刑至汉文帝而始除,万世而下,其以文帝为非乎? 以文帝为贤乎? 如以为贤,则肉刑之非可知矣! 虽然,帝则诚贤矣,而有遗恨焉,宫刑之未除也。 嗟乎痛哉! 难言也。 业报之循环,不可息也。 何时得见龙华之世也? 心意识讲者数辈,争论心意识不决,予乃为稽诸古。 文殊问经云:‘心者聚义,意者忆义,识者现知义。 ’俱舍论云:‘集起名心,筹量名意,了别名识。 ’密严经云:‘藏是心,执我名意,取诸境界为识。 ’如是等说,皆小异而大同者也。 永嘉云:‘损法财,灭功德,莫不由兹心意识。 ’是故教乘中须一一究审,不可混淆。 宗门直指心源,则一念不生全体现,又何必琐琐分别争论为也? 制心或问:‘心念纷飞,当作何方便? ’予曰:‘佛言心者,制之一处,无事不办。 ’或曰:‘得无类告子之强制其心而不动乎? ’‘是不然。 告子之不动心,念起即遏,遏捺令静;今之制心,是制使归于一处,不杂用心。 则彼是灰心不起,此是用心不二;彼是豁达空,此是思惟修,两不同途,未可并论。 一处功成,则随其所习百千三昧靡不具足,故曰无事不办;彼之强制,只办得一味顽定,何能有此功德? 虽然,此犹是学人初做工夫方便,非为究竟。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安所云制? 又安求所谓处也? ’或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则全是空寂境界,却正同于告子之不动心矣。 ’曰:‘告子遏捺其心,使之不动;曹溪无心可动,不须遏捺,乌得同? ’禅宗净土迟速一僧专修念佛法门,一僧以禅自负,谓念佛者曰:‘汝念佛必待生西方已,见阿弥陀佛,然后得悟;我参禅者,见生便得悟去,迟速较然矣,汝罢念而参可也。 ’僧莫能决,举以问予。 予曰:‘根有利钝,力有勤惰,存乎其人,则彼此互为迟速,未可是此而非彼也。 喻如二人同趋宝所,一人乘马,一人乘船,同日起程,而到之迟速,未可定也;则利钝勤惰之说也。 参禅念佛亦复如是:语其迟,念佛人有累劫莲花始开,参禅人亦有多生勤苦不能见性者矣! 语其速,参禅人有当下了悟,不历僧祇获法身,念佛人亦有见生打彻,临终上上品生者矣! 古云:“如人涉远,以到为期,不取途中强分难易。 ”’六祖坛经六祖示不识字,一生靡事笔研,坛经皆他人记录,故多讹误。 其十万八千、东方西方等说久已辩明。 中又云:‘但修十善,何须更愿往生? ’夫十善,生天之因也;无佛出世,轮王乃以十善化度众生。 六祖不教人生西方见佛,而但使生天可乎? 其不足信明矣! 故知执坛经而非净土者,谬之甚者也。 居山古云:‘大隐居廛,小隐居山。 ’遂有甘心汨没于尘俗者。 不知居廛者,混俗和光,闹中得静,有道之士则然,非初心所宜也。 或曰:‘永嘉谓未得道而先居山,但见其山,必忘其道,是不许居山也。 ’此各有说。 予赞居山,为汨没于尘俗者诫也;而永嘉所言自是正理。 出家儿大事未明,千里万里寻师访道,亲近知识,朝参暮请,岂得蒙昧无知作守山鬼乎? 故知行脚在前,居山在后可也。 则亦不悖乎永嘉之言也。 佛性经言蠢动含灵皆有佛性。 孟子之辟告子也,曰:‘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欤? ’有执经言而非孟子,予以为不然。 皆有佛性者,出世尽理之言;人畜不同者,世间见在之论,两不相碍。 是故极本穷源,则蝼蚁蝼蠓,直下与三世诸佛平等不二;据今见在,则人通万变,畜惟一知,何容并视。 岂惟人与畜殊,彼犬以司夜,有警则吠;若夫牛,即发□钻穴,踰墙斩关,且安然如不闻见矣。 犬牛之性果不齐也,而况于人乎? 万材同一木也,而梧槚枳棘自殊;百川同一水也,而江湖沟渠各别。 同而未尝不异,异而未尝不同者也。 如执而不通,则世尊成正觉时,普见一切众生成正觉,今日何以尚有众生? 僧畜僮仆僧有畜僮仆供使令者。 夫出家人有弟子可服役,奚以僮仆为? 或曰:‘弟子为求道而来,非执役人也。 ’噫! 夫子之适国也,一则曰冉有仆,一则曰樊迟御;渊明之赴友人召也,一门生二子舁其篮舆。 后世图而绘之,以为高致。 今出家为僧,乃宠爱其弟子,如富贵家儿,而另以钱买僮仆供爨负薪张伞执刺,末法之弊一至是乎! 文文山文山六歌,有‘来生业缘在,骨肉当如故’之句,是信有三世矣。 特不知宿业因缘之至也,则聚为一家;宿业因缘之毕也,则散为歧路,如鸟宿林,天明而为东西南北鸟矣,安保其如故也? 文山节义才学表表百世,而此言乃似七月七日长生殿语,则未尝留心内典之故也。 惜哉! 出家四料简有在家出家者,有出家在家者,有在家在家者,有出家出家者。 处于族舍,具有父母妻子,而心恒在道,不染世尘者,在家出家者也。 处于伽蓝,无父母妻子之累,而营营名利,无异俗人者,出家在家者也。 处于俗舍,终身缠缚,无一念解脱者,在家在家者也。 处于伽蓝,终身精进,无一念退惰者,出家出家者也。 故古人有身心出家四句,意正如此。 虽然,出家出家者,上士也无论矣;与其为出家在家者,宁为在家在家者。 何以故? 袈裟下失人身,下之又下者也。 时光不可空过(一)世人耽著处,不舍昼夜。 曰:‘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耽赏玩也。 ‘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耽麴檗也。 ‘野客吟残半夜灯’,耽诗赋也。 ‘长夏惟消一局棋’,耽博弈也。 古有明训曰:‘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当勤精进,如救头然。 ’今出家儿,耽麴檗者固少,而前后三事或末免焉。 将好光阴蓦然空过,岂不大可惜哉? 时光不可空过(二)先德示众云:‘汝等出家,未曾立脚得定,忽已过三四十年矣! ’我等闻此真恳痛切之语,所当心战而毛竖者,乃有都将青春壮色,勤勤作有为事业。 或奔南走北,曰我参礼名山;或装塑修造,曰我兴崇三宝;或聚众起会,曰我助扬法化。 此虽名色亦皆好事,非上所云赏玩麴檗等比,而其为空过一也。 一朝猛省前非,忽已龙钟衰朽,悔无及矣! 故曰:‘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呜呼! 更有终身安然而不伤悲者。 蔬食上宾一贵人齿高而爵尊,有上宾至,留饭。 宾意其盛馔也;则粝饭及菜羹一器而已,无兼味。 宾大叹服。 今富家待客,烹炮煎炙羽毛鳞介等种种众生,大非也。 或难曰:‘易言大烹以养圣贤者,何也? ’噫! 独不闻二簋可用飨,亦易之明示乎? 而僧家虽不宰杀,素馔多品,亦非所宜也。 或又难:‘盂兰盆尽世甘美,以供贤圣僧者,何也? ’噫! 独不闻贫母以残汁奉辟支而感生天之福,亦内典之明示乎? 在心不在物故也。 李卓吾(一)或问:‘李卓吾弃荣削发,著述传海内,子以为何如人? ’答曰:卓吾超逸之才,豪雄之气,吾重之。 然可重在此,可惜亦在此。 夫人具如是才气,而不以圣言为量、常道为凭,镇之以厚德,持之以小心,则必好为惊世矫俗之论,以自娱快。 试举一二:卓吾以世界人物俱肇始于阴阳,而以太极生阴阳为妄语。 盖据易传,有天地然后有万物,而以天阴地阳、男阴女阳为最初之元本,更无先之者。 不思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同出夫子传易之言,而一为至论,一为妄语,何也? 乃至以秦皇之暴虐为第一君,以冯道之失节为大豪杰,以荆轲聂政之杀身为最得死所;而古称贤人君子者,往往反摘其瑕类,甚而排场戏剧之说,亦复以琵琶荆钗守义持节为勉强,而西厢拜月为顺天性之常。 噫! 大学言:‘好人所恶,恶人所好,灾必逮夫身。 ’卓吾之谓也。 惜哉! 李卓吾(二)或曰:‘子以成败论人物乎? ’曰:‘非然也。 夫子记子路不得其死,非不贤子路也,非不爱子路也。 行行兼人,有取死之道也。 卓吾负子路之勇,又不持斋素而事宰杀,不处山林而游朝市,不潜心内典而著述外书,即正首丘,吾必以为幸而免也。 虽然,其所立遗约,训诲徒众者,皆教以苦行清修,深居而简出,为僧者当法也。 苏子瞻讥评范增,而许以人杰,予于卓吾亦云。 ’中庸性道教义妙喜以中庸性、道、教,配清净法身、圆满报身、千百亿化身,体贴和合,可谓巧妙。 细究之,则一时比拟之权辞,非万世不易之定论也,作实法会则不可。 何也? 彼以仁义礼智言性,岂不清净,然非法身纤尘不立之清净也。 彼以事物当然之理言道,岂不圆满,然非报身富有万德之圆满也。 彼以创制立法化民成俗为教,岂无千百亿妙用,然一身之妙用,非分身千百亿之妙用也。 大同而小异,不可以不察也。 或曰:‘仁义礼智,孟子之言也,中庸止言天命而已。 ’予谓至诚能尽其性,而继之以宽裕温柔十六字,非仁义礼智而何? 故曰孟轲受业子思之门人也,不可不察也。 赵清献公尝自言昼之所为,夜必焚香告天,不敢告者则不为也。 吾以为如是之人乃可学道。 后得法于蒋山泉禅师,有‘一声霹雳顶门开,唤起从前自家底’之句,以如是精诚之心地而参扣自心,其得悟非偶然也。 若夫身虽归佛,心不合天,止是游戏法门而已。 经债乌镇利济寺,有僧师徒二人,俱称谨厚。 托以经忏者日益众,因致饶裕,而吝啬,不自享用,亦不布施。 后得疾,族人迎归调治。 俄而谢世,平生积贮尽为族有。 十年后,现梦于所亲曰:‘经忏未完者,阴府考较甚急,苦不可言。 人世所传,闪电光中认字读还,信不诬也。 ’笔之,以诫夫应缘者。 净土寿终或问:‘第二愿云:“国中天人寿终,更无生三恶道者。 ”则有生有死,特不堕落耳,何谓生彼国者皆无量寿? ’曰:‘后不云乎? “国中天人寿皆无量,除其本愿,愿出度生者。 ”十疑论亦曰:“生彼国土,得无生忍已,还来此世救苦众生。 ”则悲愿行化,非此土死生比也。 ’龙舒往生或问:‘居士临终立化,其往生之祥,昭灼如是,而所辑大弥陀经不免抄前著后、抄后著前,此一失也。 又宋景濂谓居士于金刚经不用昭明三十二分,无论矣,亦不依天亲无著所定,而另为品第,此二失也。 似于观经读诵大乘往生正因未协,而立化者何? ’答:‘此虽有过,然其平日念佛求生至真至切、至诚至笃,自利利他,功德非细,小疵不足掩其大善。 尚有带业往生者,何疑于龙舒? 或其品位不能与上上流,则未可知矣。 ’直受菩萨戒予著戒疏发隐中,言必先受五戒、十戒、二百五十戒,然后受菩萨十重四十八轻戒。 有讲师愤然不平曰:‘何以不教人直受菩萨戒,而迂曲如是? 佛记末法中,有魔王混入吾法而坏吾法,今其人矣! ’予不答。 讲师卒,其徒理前语,欲集诸僧诸宰官居士等,设大会而作辩难。 予亦不答。 有代予答者曰:‘无以为也。 不观彼所引菩萨善戒经乎? 经云:“譬如重楼四级,自下而上,次第历然,不可躐等;受戒亦然。 ”经语也,无以为也。 ’其人乃止。 刑戒大长者吕叔简作刑戒,邹南皋先生梓之,予跋之。 兹传闻一事甚奇:某官者,素酷暴,动辄行笞数十下,酸楚之声震地,若罔闻者。 有道人排闼入,直立厅事,嗔目而指之。 某官大怒,呼左右极力笞之。 忽后堂大叫公子为鬼击,几毙。 某官张皇退堂入内,则其子自言:‘若有鬼神巨棰棰我,皮破肉烂,血渍双股,痛不可忍。 ’急遣人至厅,被笞人已失所在。 乃号啕大哭,举身自掷,头面皆损。 噫! 彼道人者,其天神乎! 人皆有父母,人之子,己之子,均子也,奈何己子如珍,他子如草,于心安乎? 又一尊官爱幼子,每日令屠者进一猪胃,胃瘦则大怒,笞责屠,伤重,调治两月乃愈。 有居家严刑以待婢仆,亦复如是。 愚谓刑戒一书,当布之四方、传之百世可也。 不愿西方(一)或问一僧:‘公愿生西方否? ’曰:‘吾不愿也。 乃所愿,来生著绿袍,一妻一妾而处室也,此即吾之极乐国也。 ’问者嘿然。 以告予,予谓人各有志,志在富贵,何西方之为? 虽然,富贵虽非道人美事,而亦须修顽福以得之。 倘不修福,未必得为绿袍郎,而或作绿衣人也;未必配淑女于名门,而或纳六礼于齐人也。 犹未也,倘有业焉,且不得为绿衣人,而或为金衣公子之流,事未可知也;且不得纳礼于齐人,而或依栖于圉人、校人、庖人,事未可知也。 犹未也,倘业重焉,金衣或变而为赤牒焉,事未可知也;圉人校人庖人或变而为阿旁焉,事未可知也。 悲夫! 不愿西方(二)又问一僧:‘公愿生西方否? ’曰:‘吾不愿,亦不不愿。 东方有佛吾往东方,西方有佛吾往西方;南北上下,亦复如是。 吾何定于西方也? ’又问一僧:‘公愿生西方否? ’曰:‘八金刚抬我过东方吾不来,四天王抬我过西方吾不去。 吾何知所谓东西也? ’合而观之,前之一人,汨没于五浊者也;此二人者,一则随生,一则无生。 虽然,曰随生,未必其真能作主而不被业牵也;曰无生,未必其真得无生法忍而常住寂光也。 如未能,则戏论而已。 又未能,则大言不惭而已。 难矣哉! 平侍者平侍者久侍太阳,称有悟入。 奈何于后首创异议,徙太阳之塔,出其遗体,行破脑之惨毒,生报虎口,死入泥犁。 则知其悟处,不过依稀见解、得少为足而已,何有真悟彻人而反作此大逆不道之事乎哉? 浅解当悟,祸至此极,可戒也。 四果紫阳真人谓四果人夺舍投胎,身有败坏,不免离一舍入一舍。 故其言曰:‘若解降龙并伏虎,真金起屋几时枯也。 ’夫初果七返生死,二果名一往来,犹可以胎论;三果已名不来;而四果则见思惑尽,不受后有,三明六通,号阿罗汉,又何用夺舍为? 紫阳仙学超越伦类,悟真诸书多谈理性,而为此言,似于内典未甚精究耳。 噫! 真金起屋,特不枯耳,宁思金不度火也与哉? 遗教经世人临终,为言以示子孙,谓之遗嘱,而子孙执之以作凭据,世守而不变者也;况三界大师,四生慈父,说法四十九年,最后之遗嘱乎? 为僧者,所当朝诵暮习,师授徒传,终身奉之而不可一日废忘者,乃等之以童蒙之书,置之闲处,不复论究,岂非如来之逆子,佛法之顽民也哉? 四十二章经(一)四十二章经译于腾兰二师,更无再译。 今世传二本,大同而小异,余不必论。 但其较量设供优劣,藏本则始于凡夫,而终于化其二亲;守遂师解本,则始于恶人,而终于无修无证者。 考其文义,藏本颇为未安,遂本文义俱畅。 藏本又云饭辟支佛不如化其二亲,何又言饭善人功德最大? 既功德为最,何又云饭善人不如饭一持五戒者? 前后文义自相矛盾。 又曰事天地鬼神,不如孝其二亲。 夫辟支佛约不及二亲,又何况天地鬼神也? 而遂师必无自撰佛经之理,其本必有所自,故知流通藏外者未必无善本,而不必全执藏本以为折衷也。 予著梵网发隐,亦得一本于古寺中,与天台疏文符契,于藏本反有参差处,发隐凡例中已申明之,今更为专凭藏本者告云。 四十二章经(二)昔有南都僧某者,以四十二章经来武林。 按古例,乞诸士夫各书一条勒石。 予兄时以养亲居家,书付之。 踰年,有贩其本至杭者,则别易一显宦名矣。 又数年,吾兄忽有南通政之命,于书肆得前本,则复易兄名矣。 因感叹其事,为诗梓之集中,有‘纱笼事非谬’之句。 予为兄言:‘僧则诚鄙矣陋矣,独不闻翟公榜门杜客语乎? 客固不足言,而公亦失厚道矣! ’兄谓予:‘子之言是也。 ’遂铲去。 噫! 僧何苦不汲汲办己躬下事,奔走贵人之门,作闲家具,贻笑于时人也。 嗟夫! 五条衣予初出家时,见五条衣,皆另作简便小巧者,略按五条大意而已。 盖此原名作务衣也,今悉照七条二十五条之式,虽不失方袍古制,而大有不便。 搭此衣止可坐禅讽经礼佛,何堪执作运劳,则五条衣成七条用矣。 夫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 ’必执反古以为高,则书契既立之后,而复为结绳;桌椅既具之后,而复为席地,曰吾复古也,可乎? 今世有碗箸矣,而食必用钵;又匙不便,更参之以箸,尤为可笑。 夫钵存之,不忘佛制可也,而不必泥之为日用也。 禅门口诀(一)大藏有‘禅门口诀’一书,中所言类多数息法门,而兼之以下视脐轮等语,外签标‘智者大师’,而经文下既非大师又非灌顶、章安、荆溪等诸贤所记,不可信也。 且大师自有大小止观正文,末后略举治病一门,与此相似,盖防身之小法,非学佛之大道也。 乃高题口诀,而借重大师,黄冠道流遂据此以印证己法,乃曰:‘此大师亲口密传之秘诀也。 ’而浅识者,便谓佛法尽在乎是,则其害大矣! 岂知禅门亦原无口诀之说乎? 不得不辩。 禅门口诀(二)或问禅门信无口诀乎? 曰:佛法正大光明,一人演之,而百千万亿人天之所共闻也,何口诀之有? 无已,则有一焉:夫一言二言简而义精者,斯之谓诀;连篇累牍,牵枝而引蔓者,非诀也。 是故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者,金刚经之口诀也。 惟一乘法,无二无三者,法华经之口诀也。 成就慧身,不由他悟者,华严经之口诀也。 执持名号,一心不乱者,弥陀经之口诀也。 是心作佛,是心是佛者,十六观经之口诀也。 不此诀之信,而信他诀者,舍墦玙而执碔砆者也。 念佛不见悟人或问参禅得悟者相望于册,念佛得悟者何寥寥其未闻也? 噫! 盖有之矣,子未之见也。 且参禅人得理之后,终不晓晓以自鸣也;龙天推出,然后声振一时,而名垂后世。 彼曹溪佩黄梅之心印,苟不失口于风旛,一猎人之守网夫而已;清素受慈明密记,苟非邂逅于荔枝,一丛林之闲老汉而已,子何自而知之? 况实心念佛者,志出娑婆,精求净土,念念如救头然,即其悟本性之弥陀,了惟心之极乐,若终身隐而不出,子亦乌得而知之也? 凡上上品生者,皆得悟人也,往生传不可不读。 为僧宜孝父母有为僧不孝父母者,予深责之。 或曰:出家既已辞亲割爱,责之则反动其恩爱心矣! 曰:恶是何言也? 大孝释迦尊,累劫报亲恩,积因成正觉。 而梵网云:戒虽万行,以孝为宗。 观经云:孝养父母,净业正因。 古人有作堂奉母者,担母乞食者,未尝以恩爱累也,奈何于亲割爱矣。 而缔交施主,不绝馈遗,畜养弟子,过于骨肉,是无亲而有亲,出一爱而复入一爱也,何颠倒乃尔! 且己受十方供养,饱暖安居,而坐视父母之饥寒寥落,汝安则为之。 雷霆苏明允曰:‘叛父母,亵神明,则雷霆下击之。 雷霆固不能尽击此辈也,然有时而不测也。 ’明允此言,欲使为恶者惧,而漏网雷霆之击者亦众矣,终不能使之惧也。 然为恶受报,盖亦多途,有生恶疾而死者,有犯刑宪而死者,有遭虎狼而死者,有死于水溺者,有死于火焚者,有死于刀斧者,有死于砒鸩者,有死于墙崩石压者,其为报一也,杀人以挺与刃之类也,岂必其尽击于雷霆乎? 况复有现生受报者,有来生受报者,有身报于阳世者,有魂报于冥司者,毋曰不击于雷霆,而遽称漏网也。 真友中峰大师警策有‘参禅必待寻师友,敢保工夫一世休。 ’又曰:‘纵饶达磨与释迦,拟亲早已成窠臼。 ’此醒糊至妙之言也,然不可闻于下士也。 执此言而自用自专,不复知取友之益,则翻成毒药矣! 取友非难,得真友为难。 饮食财帛相征逐者恶友也;善相劝、恶相规者好友也;开我以正修行路,示我以最上乘法、为我灯、为我眼、为我导师、为我医王者,真善知识友也,不可一日而远离者也。 学贵专精古人为学,有三年不窥园者,有闭户不踰槛外者,有得家书,见平安二字,即投水不展视者,庶几乎专精不二者矣! 而为僧者学出世法,反以世事乱其心乎? 吾辈观此,当汗颜悚骨,而惕于中矣! 传灯传灯录所载诸师,如六代相承、五灯分焰诸大尊宿,皆天下古今第一流人物,所谓‘始知周孔外,别自有英豪’者是也,岂易言哉? 而今人或得一知半见,或得些少轻安,便自以为大悟大彻;而无眼长老又或以东瓜印子印之,一盲众盲,非徒无益而有害,可胜悼欤! 刘公真菩萨人刘公讳宽,其治郡也,有过者以蒲鞭示辱。 夫人欲试其怒也,使婢故以羹污朝衣,公但曰:‘羹烂汝手乎? ’终不怒。 即此二事,知其真菩萨人,不可企及。 且今之治民者,用格外之严刑尚不能折狱;蒲鞭而民自化之,非大威神力何以至此? 今御下人,小不如意,动辄加刑;羹污朝衣,反恤之而不责,非大慈悲力何以至此? 临朝逼迫,而乃从容易衣,心不动摇,非大禅定力何以至此? 火宅中具如是操略、如是器量,胜出家儿蒲团上三十年工夫矣! 吾辈观此,可不愧乎? 可不勉乎? 续原教论国初翰林待诏沈士荣居士作续原教论,其‘详品名儒学佛’一篇,备举唐宋诸君子,如白香山、苏内翰,以至裴丞相、杨大年等诸公,禅学浅深,最为精核。 其言曰:‘即裴杨诸公,不云无悟入,而保养受持则未可知也。 岂有身居名利之场,又非果位菩萨,而能无细惑流注者哉? ’游戏法门者固不必论矣,我辈身为出家儿者,试静思之。 三贤女内人在道称贤者,吾目击三人焉:一曰出家尼严姓者,清修苦行,终身不干谒富贵家。 一在家赵姓者,手书华严经八十一卷。 一在家朱姓者,劝其夫休罢渔业,投身水中。 夫末法僧尼,多游族姓;苦行终身,谁似严者? 募化书经,或昧因果;自力自书,谁似赵者? 为救众生,不顾身命,终化其夫,谁似朱者? 吾谓此三内人,三丈夫也,三大丈夫也。 施食师焰口施食,启教于阿难,盖瑜伽部摄也。 瑜伽大兴于唐之金刚智、广大不空二师,能役使鬼神,移易山海,威神之力不可思议。 数传之后,无能嗣之者,所存但施食一法而已。 手结印,口诵咒,心作观,三业相应之谓瑜伽,其事非易易也,今印咒未必精,而况观力乎? 则不相应矣! 不相应,则不惟不能利生,而亦或反至害己。 昨山中一方外僧病已笃,是晚外正施食,谓看病者言:‘有鬼挈我同出就食,辞不往。 俄复来云:“法师不诚,吾辈空返,必有以报之。 ”于是牵我臂偕行。 众持挠钩套索云:“欲拽此法师下地。 ”我大怖,失声呼救,一时散去。 ’越数日僧死。 盖未死前,已与诸鬼为伍矣;向非惊叫,台上师危乎哉! 不惟是耳! 一僧不诚,被鬼舁至河中欲沈之;一僧失锁衣箧,心存匙钥,诸鬼见饭上皆铁片,遂不得食;一僧晒毡衣未收,值天雨,心念此衣,诸鬼见饭上皆兽毛,遂不得食,各受显报。 又一人入冥,见黑房中有僧数百,肌体瘦削,颜色憔悴,似忧苦不堪之状。 问之,则皆施食师也。 施食非易易事也,信夫! 讲法师或谓:‘讲法师有化物之功,无交鬼神之责,其寡过矣乎! ’曰:‘殆有甚焉! 施食,一法耳,一法犹易精:经论繁多,一一而欲精之亦难矣! 故古人业有专攻,如恭法华善华严之类是也。 今则无经不说,无论不宣,其果超越于先哲乎? 遂有师承无自,而臆见自用者;有好为新说,而妄议前贤者;有略加销释,而全无发挥者,皆未免于过也。 必其精研有素,博学无方,惟以明道为怀,不图利养于己,庶几有功而无过耳。 ’或又谓:‘智者云:“为利弘经,亦恒有菩萨之名”者,何也? ’噫! 此为具菩萨之大悲,而未臻菩萨之实行者言也,非为贪利者言也。 不察此意,几许误哉! 一蹉百蹉古云:‘今生若不修,一蹉是百蹉。 ’一之至百,何蹉之多直至于是? 经言离恶道得人身难,得人身逢佛法难;然而逢念佛法门,信受为尤难也。 如经所言:蚁子自七佛以来未脱蚁身,安知何日得人身? 又何日逢佛法? 又何日逢念佛法门而信受也? 何止百蹉,盖千蹉万蹉而无穷也。 伤哉! 禁屠世人广杀生命,以供朝夕,备宴赏,奉祭祀,皆谓理所当然。 既其当然,则何为旱干水溢而官禁屠宰,然后知屠宰之为非也? 虽然,旱灾而小沾,水灾而少霁,已彘肩羊肘高悬市井矣! 又杭俗祈祷观音大士,必请至海会寺,而满城宰杀,诚意何在? 深可怪叹! 倘其时时戒杀,户户持斋,必能感召天和,雨旸时若,田禾丰穰,海宇清宁,葛天无怀之风再见于今日矣;奈何习俗相沿不可救也,哀哉! 畜鱼鹤世俗畜小金鱼者饲以虮虾,畜鹤者饲以细鱼。 饲鹤则一食动以百计,饲金鱼则一食动以千计,积日而月,积月而年,杀业无边矣! 夫养蚕也,孳生六畜也,为饱暖而造此杀业也;鱼与鹤,供一玩视而已。 嗟乎! 是亦不可以已乎? 今日方闲吾杭有鲁姓者,忘其名,人以其面麻也,称鲁麻子。 中年谓其子曰:‘吾婚嫁事毕,尔曹亦能自立矣,吾将求闲。 ’于是备棺椁,凡魂轿明旌鼓乐皆悉营办,诸子衰绖执杖引棺,己肩舆随后,至西湖之别墅,置棺中庭,遣诸子归。 榜其门曰:‘今日方闲,至死不入城墎。 ’呜呼,亦达矣! 夫俗士具有家缘,其忙宜也,脱忙而曰‘今日方闲’;出家者本闲也,乃劳形苦志,奔利趋名,终日营营而不知休息者,当榜曰‘今日方忙’,可也。 入胎经言入胎皆在十月之先,而世间传闻者,皆临产之时死彼生此。 有供僧山中者,忽见僧直入内室,俄报坐草生子,急往山中探之,则僧已入灭矣。 与经言不合,何也? 盖入胎于十月之先者其常,而临产入胎者千万中之一二也;世人惟见一二,而不见千万故也。 然早入胎不见现形者何也? 或临产入者能现,而早入不能现也,经无明文,不敢妄为之说。 众生入胎不可思议,以俟夫天眼圣人决焉。 护法人知佛法外护付与王臣,而未知僧之当其护者不可以不慎也。 护法有三:一曰兴崇梵刹,二曰流通大教,三曰奖掖缁流,曷言乎慎也! 护刹者,梵刹果尔原属寺产,豪强占焉,夺而复之,理也。 有如考诸图籍,则疑似不明,传之久远,则张王互易,以势取之,可乎? 喜舍名为吉祥地,力不敌而与者谓之冤业薮。 若僧惟劝化有力大人,以恢复旧刹为大功德主,而不思佛固等视众生,如罗侯罗殃民建刹,即广踰千顷,高浚九霄,旃檀为材,珠玉为饰,佛所悲怜而不喜者也。 有过无功,不可不慎,一也。 护教者,其所著述,果尔远合佛心,近得经旨,赞叹而传扬之,理也。 有如外道迂谈,胸臆偏见,过为称誉,可乎? 若僧惟乞诸名公作序作跋,而不思疑误后学,有过无功,不可不慎,二也。 护僧者,其僧果尔真参真悟,具大知见者,尊而礼之,实心实行,操持敦确者,信而近之,理也。 有如虚头禅客,下劣庸流,亦尊之信之,可乎? 若僧惟亲附贵门,冀其覆庇,而绵纩锦绣,以裹痈疽,只益其毒,有过无功,不可不慎,三也。 是则王臣护法,而僧坏法也,悲夫! 儒者辟佛儒者辟佛,有迹相似而实不同者,不可概论也。 儒有三:有诚实之儒,有偏僻之儒,有超脱之儒。 诚实儒者,于佛原无恶心,但其学以纲常伦理为主,所务在于格致诚正修齐治平,是世间正道也。 即佛谈出世法自不相合,不相合势必争,争则或至于谤者,无怪其然也,伊川晦庵之类是也。 偏僻儒者,禀狂高之性,主先入之言,逞讹谬之谈,穷毁极诋,而不知其为非,张无尽所谓‘闻佛似寇仇,见僧如蛇蝎’者是也。 超脱儒者,识精而理明,不惟不辟,而且深信,不惟深信,而且力行,是之谓真儒也。 虽然,又有游戏法门,而实无归敬,外为归敬,而中怀异心者,非真儒也。 具眼者辨之。 居士搭衣圆顶方袍,则知三衣,僧服也;发其首而僧其衣,非制矣。 古人谓反有罪愆,而著为成训。 世人不察,僧亦不言,可叹也。 予少时见昭庆戒坛受优婆塞优婆夷戒者咸著三衣,盖沿习为风,而不知其非也。 此非在家者之过,出家僧不以明告,而惟顺人情以致此也,故表而出之。 宿命世有偶知宿命者,非必得道者之宿命通也,古今盖屡有之。 总戎杨君为予言:亡兄年十三四时,忽作北人语云:‘平日只管道南方好,南方好。 ’展两手云:‘今生此处来得好,来得好。 ’问之,则曰我山东某处红庙僧也。 老总戎以为妖,欲扑杀之,遂不敢言。 踰年而卒。 昔灵树世世为僧不失通;云门三生为国王,因不知宿命。 岂云门之贤不及今人乎? 故曰偶尔不昧,非通也。 今为僧念念在世法中,入胎出胎,安能更记忆前事? 求生西方自应汲汲矣。 龙眼宗伯陆公寿九十七而嗜龙眼,龙眼遂价贵一方。 又吾乡一老叟,寿踰宗伯六载而嗜蒸豚。 二老母,一嗜米饮,一嗜川椒,寿俱九十以上,旁观者复效法之。 又一老人,清晨服蜜汤一杯;倘其永寿,而诸蜂乏食矣! 嗟乎! 摄生虽君子所不废,而死生有命,圣谟洋洋。 故夫子仅登古稀,岂其养生之无物;颜渊早夭三十,将无箪食以伤生。 而有耄耋期颐,负贩于道路者,曾饘粥之不继者也。 则知宗伯以积德延寿,龙眼何与焉,又况乎金仙氏之长生也。 烧炼或问:‘烧炼之诓骗,莫不知之,而恒中之者,何也? ’先圣有言:‘智者不惑。 ’中丹客者,智不足也。 虽然,世人不足责,出家僧亦有惑之者,为可叹也。 夫世人以财为命,而丹砂可化为黄金,虽帝者亦惑于方士之说矣,故在俗家宜受其惑。 而出家者不忆佛言乎:白毫相中八万四千光明,以一分光明周给末法弟子尚不能尽,而奚事烧炼? 苏城一老僧,为兴殿故,日诵法华七卷、佛号万声,祈丹事早成者,屡被诓骗,而不退悔。 曰:‘退悔则真仙不可致。 ’坐是宿志不回,初诚愈确,而卒无一成。 夫为兴佛殿故,虽属好心,然此殿非一二万金不可,望丹成以举事,亦左矣! 噫! 以求丹之心求道,以养丹客之费供事天下善知识,以鼎新佛殿之精诚返照旷大劫来之天真佛,以七卷法华、万声佛号之勤苦回向西方,则不立一椽,建刹已竟;而乃用心于必不可成之役,尽敬于必不可信之人,惜哉! 南岳誓愿文大藏有南岳禅师立誓愿文,末后言愿先得丹而后得道,盖欲留形住世,长生不死,而现世之中便得成果,不待他生。 南岳应化圣贤,若果出其口,必自有故,非凡近所测;若后人所增,则不可信,下士观此,或起异见,是愿文误之也。 神鸾焚仙经而修观经,南岳修丹道以求佛道,何两不相合如是? 彼南岳止观,于起信论增一‘恶’字,而曰‘具足一切善恶’,此必非南岳之意,而后人为之者;恶字可增,今文何可遽信! 其亦禅门口诀之类也夫? !天台传佛心印大藏又有智者大师传佛心印一卷。 夫佛心印曰天台传之,可也;谓天台独传,而达磨诸师皆不得与焉,不可也;谓师子遇害,其传遂止,而六代传衣俱无其事,不可也。 师子之色身可害,而道不可害也;师子之说法已竟,而传法未竟也,皆后人所为尊天台而不知所以尊也。 又后人之言曰:‘法华,根本也。 华严,枝叶也。 ’天台何曾有是言也? 又曰:‘性具之旨惟一家有,非诸家所能及。 ’一家之说,亦何示人以不广也? 夫性具之理,见于诸经,发于诸祖,不知其几,而独擅一家,非天台所乐闻也。 天台,圣师也,望道而未之见者也。 其自处也,曰:‘损己利人,止登五品。 ’而后人过为称扬,失天台不自圣之心矣! 合前一事观之,故古云:‘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水陆仪文水陆仪文,世传起自梁武帝。 昔白起以长平一坑至四十万,罪大恶极,久沈地狱,无由出离,致梦于武帝。 武帝与志公诸师议拔救之策,知大藏有水陆仪文,祷之,则光明满堂。 由此举行,传之后世。 而今藏并无其文,金山寺之本,亦前后错杂,不见始终头绪,时僧行者,亦复随意所作,各各稍殊。 南都所绘上下堂像,随画师所传,奉为定规,颇不的当。 而敢建道场者,化募资费,累月累年始克成就,陈设繁文,以致士女老幼纷至沓来,如俗中看旗看春,交足摩肩,男女混乱,日以千计,而不免亵渎圣贤,冲突鬼神,失多而过重,有祸而无功,多致道场不终其事而感恶报,甚可惧也。 惟四明志磐法师所辑仪文,至精至密,至简至易,精密而不伤于烦长,简易而不病于缺漏,其本止存四明,诸方皆未之见也。 予为订正,重寿诸梓,以广流通。 虽然,亦不可易易举、数数举也。 易则必至于数,数则自生夫易,由是疏于诚敬,多于过愆,则求福而反祸矣! 幸相与慎之。 师友越僧定公,中年出家,破衲乞食,云行鸟飞,于名利淡如也。 苦志力参‘天晴日出’四句忽有省。 时无大知识为之钳锤,有印之者,心不服,咈然去。 尝谓予曰:‘今世僧谁敢印证我者? ’因引释迦如来以作印证。 由是得少为足,认□作金,乃崇信罗道,注释其所作五部六册等书,遂为时人所呵。 向使其得真师胜友,必大有成就。 故知寻师访友之功,学道者之要务。 而有因无果,丧失初心,良可叹悼! 朝海僧俗进香南海,或有不由四明正路,而别从大洋及鳖子门,蹈不测之险者,飓风作,覆舟,溺死数十百人。 嗟乎! 不远数百里、数千里,虔诚而往参谒,宁非好心,宁非善事,而至于失命,则未必其临终正念,何如也? 夫经称菩萨无刹不现身,则不须远涉他方;而大慈大悲者,菩萨之所以为菩萨也,但能存菩萨慈悲之心,学菩萨慈悲之行,是不出户庭而时时常觐普陀山,不面金容而刻刻亲承观自在矣! 更有投入洪涛,谓之舍身,冀菩萨为接引;及其死也,必发嗔起怨,是反成堕落,岂不哀哉? 不特此耳,泰山绝顶亦有舍身崖,后贤为之筑垣,大书‘矜愚’二字,亦无量阴德矣! 蔑视西方居士鲍姓者,日诵法华楞严,久之知解通利,遂作西方论,答客问共三篇。 初一篇犹谈正理,而稍稍带言西方不足生,次二篇则甚言愿生西方者之非。 或劝予辟之,予忆空谷禅师谓谬人之言比于樵歌牧唱,不必与辩;今鲍所论,皆援禅门正理,易以入人,则因而疑误众生,退失往生之愿,为害非细,不得终嘿矣! 其初一篇分三等西方:一为文殊、普贤、马鸣、龙树诸菩萨所生之西方,二为远公永明等诸知识、苏子瞻杨次公等诸贤者所生之西方,三为凡庸恶人畜生等所生之西方。 其说近似有理,但九品往生,经有明文,昭如日月之在中天,何须待尔别为三等? 一王创制,万国钦崇,山野匹夫另立科约可乎? 其谬一也。 佛明九品者,西方原无二土,而人机不同,故往生者自成其九。 鲍之说,是西方原设三等之土,以待三等之人,与经不协,其谬二也。 又言:‘永远诸知识诸贤者往生,实非自利,纯是利他。 ’夫求生彼国,正为亲近如来,冀求胜益,诸大菩萨且置弗论,只如苏杨诸贤,岂皆菩萨地尽,特往极乐度生,更不自利者耶? 行愿品颂云:‘亲睹如来无量光,现前授我菩提记。 ’求授记非自利而何? 其谬三也。 又曰:‘圣凡同体,迷悟而优劣暂分;返照回光,反掌而圣凡迥别。 ’既其返照,如何翻成迥别? 又曰:‘同体可乎! ’自语相违,其谬四也。 又曰:‘毋执我相欲生彼土。 ’而佛顾叮咛告诫,劝发求生,是佛教人执我相耶? 其谬五也。 至于第二第三篇,弥加诋毁,其谬更甚。 曰:‘今主法者惟以净土为事,惟以此事为真。 ’则净土是假耶? 佛说净土是诳语耶? 不信有金色世界,楞严所呵也。 鲍日诵楞严,而作此断见,其谬六也。 又云:‘一心不乱,非执持名号,念念专注之谓也。 若说执持者,有如云布。 亲见数人昼夜念佛,又经几位老善知识印过,后皆入魔罥,不可救拔。 ’夫执持名号,佛说也,是佛误此数人入魔罥耶? 现见不念佛而参禅亦有著魔者,何也? 经言念佛往生者得不退转,则必入圣流;佛许入圣流,鲍以为入魔罥,其谬七也。 又云:‘所谓一心者,乃当人本有之心,本自灵妙,本自具足,除是之外更无别法。 ’夫经文明说执持名号,一心不乱,何得革去上文四字而说一心? 若无经文,空口高谈,如是说心,亦无不可;此则金口所出,真语实语,是佛差说、鲍为改正耶? 法华云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又如何解? 其谬八也。 又曰:‘依此法修,必入邪道。 ’前曰入魔罥,今曰入邪道,念佛之为害如此乎? 佛何不禁人念佛,而待鲍禁也? 其谬九也。 又云:‘上古人先劝人得本,后劝往生。 ’夫念佛往生,原是下学而上达边事,先上达,后下学,于理通乎? 宁有先状元及第,位登宰辅,方乃习读六经论孟,学做举业文字者乎? 其谬十也。 又云:‘若佛法止此,只消一卷弥陀经足矣! 只靠此经,谁不可作人天师,谁不可称善知识? ’夫法华楞严华严般若等诸大乘经,无日不诵,无日不讲,有谁偏执弥陀一经而扫灭诸经耶? 虽然,只恐不曾真实专靠一经耳。 专靠一经,得念佛三昧,称善知识亦何忝乎? 十一谬也。 又云:‘佛刹无尽,若专教人求生一刹,其余佛刹岂不冷静哉? ’宁知尽微尘众生皆生一刹,不见增多;尽微尘众生无一生彼刹者,亦不减少,何冷何暖,何静何喧,而作儿童之见、邪僻之说? 十二谬也。 千经万论赞叹西方,千望万贤求生彼国,独鲍一人重加毁訾,何其不惧口业也? 居士初时信心虔笃,吾甚爱之;今若此,吾甚忧之。 颂古拈古(一)或问古人皆有颂古、拈古,子独无,何也? 答曰:不敢也。 古人大彻大悟之后,吐半偈,发片言,皆从真实心地大光明藏中自然流出,不假思惟,不烦造作,今人能如是乎? 国初尊宿言公案有二等:如狗子佛性、万法归一之类是一等;又有最后极则请讹,谓之脑后一槌,极为难透。 予于前狗子万法,尚未能无疑,何况最后! 故不敢恣其臆见,妄为拈颂也。 颂古拈古(二)或曰:子其谦乎! 盖能而示之以不能乎! 曰:非谦也,是真语实语也。 楞伽示宗说二通,而教多显义,宗多密义,故又云无义味语。 予于教之深玄者犹未能尽通也,而况于宗门中语乎! 复次宗门问答机缘,虽云无义味语,然有犹存少分义路可思议者,有绝无义路,似无孔铁槌不可钻刺者,有似太虚空不可捉摸者,有似铁蒺藜不可咬嚼者,有似大火聚不可近傍者,有似赫日轮不可著眼者,有似砒霜鸩羽不可沾唇者,安得妄议略举古人一二? 世尊拈花,迦叶破颜微笑,我今已能冥会佛心如迦叶否? 客诵金刚,六祖即时契悟,我今已能顿了深经如六祖否? 临济见大愚,而曰黄檗佛法无多子,我今已能实见得无多子否? 赵州八十行脚,曰只为心头未悄然,我今已能心头悄然否? 香岩击竹有声,而曰一击忘所知,我今已能忘所知否? 灵云见桃花,而曰直至如今更不疑,我今已能的的到不疑之地否? 高峰被雪岩问正睡著无梦时主人,不能答,我今已能答斯问否? 又三年而于枕子落地处大悟,我今已有此大悟否? 如此类者不可胜举,倘有一未明,其余皆未必明也。 如兜率悦公之谓张无尽是也。 非惟古人,即今人所作,亦不敢轻评其是非,而漫为之贬驳也。 何也? 人坐于堂上,方能辨堂下人曲直,又未曾系籍圣贤故也。 嗟乎! 错答一转语,堕野狐身百劫;笑明眼人答话,倒屙三十年。 覆辙昭然,可弗慎诸? 续入藏诸贤著述古来此方著述入藏者,皆依经论入藏成式,梵僧若干员,汉僧若干员,通佛法宰官若干员,群聚而共议之。 有当入而未入者,则元之天目高峰禅师语录,国初之琦楚石禅师语录,皆宝所之遗珍也。 近岁又入藏四十余函,而二师语录,依然见遗。 有不须入者反入焉;则一二时僧与一二中贵草草自定,而高明者或不与其事故也。 嗟乎! 天台师种种著述,及百年然后得入藏,岂亦时节因缘使之然欤? 后更有入藏者,二师之语录其最急矣! 特阐而明之。 南岳天台自言岳台二师,俱言吾以领众,损己利人,一则止证铁轮,一则仅登五品。 权辞欤? 抑实语欤? 愚谓权实非后学所能测,但在今人,且莫问权,姑以实论。 圣师尚尔,况凡夫乎? 则转增精进矣! 不特二师为然,古人之自处也,有曰‘某离师太早,未能尽其妙’,或曰‘某早住院,未克臻此’,其慎重类如是。 况台师所处尚不及信位,今人即大悟,问其造位,若果入住,应便能八相成道否? 则宁可自招妄言证圣之大罪耶? 孔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 ’又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 ’又曰:‘吾有知乎哉? 无知也。 ’即二师意也。 彼嘐嘐然,高据师位,大言不惭者,将超越于二师之上乎? 可惧也已。 道讥释(一)有道者告予曰:‘我辈冠簪,公等剃削。 夫剃削者,应离世绝俗,奈何接踵于长途广行募化者? 罕遇道流而恒见缁辈也,有手持缘簿,如土地神前之判官者;有鱼击相应,高歌唱和,而谈说因缘,如瞽师者;有扛抬菩萨像神像而鼓乐喧填、赞劝舍施如歌郎者:有持半片铜铙,而鼓以竹箸,如小儿戏者;有拖铁索,重数十百斤,如罪人者;有举石自击其身,如饮恨诉冤者;有整衣执香,沿途礼拜,挨家逐户,如里甲抄排门册者。 清修法门或者有玷乎? ’予无以应。 徐而谓曰:‘募化亦不等。 有非理者,有合理者,有因正果正者,有瞒因昧果者,未可一概讥刺也。 但其不务修行,而专求利养,为可恨耳。 ’因记此,愿相与共戒之。 道讥释(二)道者又曰:‘诸宫观道院,及诸神庙,皆我等居也,奈何僧众多住其中。 罕见道流住佛寺者。 夫归依佛者住寺,归依道者住宫观院庙,今僧居于此,为归依三清诸天尊诸真诸神耶? 抑欲占夺我等产业耶? ’其言有理,予无以应。 徐而曰:‘韬光,古灵隐也,何道流居之? ’曰:‘此在家修习全真者寓焉,冠簪者不与也,况剃度一僧主之矣! ’其言有理,予又无以应。 噫! 今之为僧者,或栖止丛林,或幽居兰若,或依岩为室,或就树结茅,何所不可,而必附彼羽衣以为居亭主人也? 出家利益古德云:‘最胜儿,出家好。 ’俗有恒言曰:‘一子出家,九族生天。 ’此者赞叹出家,而未明言出家之所以为利益也。 岂曰不耕不织,而有自然衣食之为利益乎? 岂曰不买宅,不赁房,而有自然安居之为利益乎? 岂曰王臣护法,信施恭敬,上不役于官,下不扰于民,而有自然清闲逸乐之为利益乎? 古有偈曰:‘施主一粒米,大似须弥山,若还不了道,披毛戴角还。 ’又云:‘他日阎老子与你打算饭钱,看你将何抵对? ’此则出家乃大患所伏,而况利益乎哉! 所谓出家之利益者,以其破烦恼,断无明,得无生忍,出生死苦,是则天上人间之最胜,而父母宗族被其泽也。 不然,则虽富积千箱,贵师七帝,何利益之有? 吾实大忧大惧,而并以告夫同业者。 世俗许愿世人祈求子嗣者,祈延寿命者,祈消疾病者,祈解灾难者,祈取功名者,祈安家宅者,祈益资财者,如是等事,第一不可告许宰杀牲牢之愿。 此名恶愿,有业无功,纵得遂心,美好一时,苦报在后。 乃至许袍许旛,许造殿堂,许置供器,虽与上之荤祭不同,然大悲平等名佛,正直不偏名神,岂有因贿降福之理乎? 纵得遂心,本人命所自致,非许愿力也。 据理而论,惟在广作诸善耳。 忠君孝亲,怜贫爱老,救灾恤苦,戒杀放生,种种阴骘,种种方便,随力所能,皆力行之,善功所感,理必降祥。 倘不遂心,则应归之天命,委之宿缘,不怨不尤,弥加行善而无退悔。 出世间大孝世间之孝三,出世间之孝一。 世间之孝,一者承欢侍彩,而甘旨以养其亲;二者登科入仕,而爵禄以荣其亲;三者修德励行,而成圣成贤以显其亲。 是三则世间之所谓孝也。 出世间之孝,则劝其亲斋戒奉道,一心念佛,求愿往生,永别四生,长辞六趣,莲胎托质,亲觐弥陀,得不退转,人子报亲,于是为大。 予昔甫知入道,而二亲云亡,作自伤不孝文以伸悲恨。 今见在家出家二众中有具庆者,于是倍增感慨,而涕泗交零,稽首顿首以劝。 伪造父母恩重经有伪造二经者,题以父母恩重等言,中不尽同,而假托古译师名。 吾友二人各刻其一。 二友者,忠孝纯正士也,见其劝孝,而不察其伪也。 或曰:‘取其足以劝孝而已,似不必辨其真伪。 ’予曰:‘子但知一利,而不知二害。 一利者,诚如子言,劝人行孝,非美事乎? 故云一利。 二害者何? 一者素不信佛人见之,则弥增其谤:“佛言如是鄙俚,他经可知矣! ”遂等视大藏甚深无上法宝。 重彼愆尤,一害也。 二者素信佛人,徒具信心,未曾博览内典,见此鄙俚之谈,亦复起疑,因谓谤佛者未必皆非。 动彼惑障,二害也。 害多而利少故也。 况劝孝自有大方便报恩经,及盂兰盆经,种种真实佛说者流通世间,奚取于伪造者? ’修行不在出家予昔将欲出家,有黄冠语予:‘不必出家,只在得好师耳。 ’予时出家心急,置其语不论。 出家后,思彼以延年修养色身为业,得传而留形久住足矣,何必出家。 为僧者,欲破惑证智,上求佛果,下化众生,则古德皆舍家离俗而作沙门。 又彼若志求金丹大道,亦须出家。 则彼之言未为当理。 但观今人有未出家前,颇具信心,剃染之后,渐涉世缘,翻成退堕;则反不如居家奉父母、教子孙,得一好师示导正法,依而行之,是如来在家真实弟子,何以假名阿练若为哉? 如是,则彼言亦甚有理,又不可不知也。 不朽计世人将平生所作诗文汇为一集,乞诸名人序跋之曰:以此为不朽计也。 噫! 古之人必也名喧寰宇,昭灼于人之耳目者,乃所著述,方传之至今。 其次焉者,身没之后,极之数十年间,墨之楮者或覆瓿,而劂之木者或资釜矣,安在其不朽也? 必也镌之鼎彝,篆之碑碣,数百年之后,存者亦不多见矣! 即孔子之文章,二帝三王之典谟训诰,传诸万世无弊,而三灾起时,大地须弥、诸天宫殿皆悉碎为微尘,荡为太虚,安在其不朽也? 真不朽者,其不生不灭之本心乎! 此则先天地而无始,后天地而无终。 鸾法师曰:‘此吾金仙氏之长生也。 ’予亦曰:‘此吾大雄氏之所谓不朽也。 ’何不舍世必朽之闲家具,而求真不朽之正知见也? 不此之计,而漫劳其心,其为计也疏矣! 人不宜食众生肉经言靴裘等物皆不应著,以其日与诸畜相亲近也。 夫此特著之身外,况食肉则入于身内乎! 今人以犬豕牛羊鹅鸭鱼鳖为食,终世不觉其非,何也? 夫饮食入胃,游溢精气以归于脾,其渣滓败液出大小肠,而华腴乃滋培脏腑,增长肌肉,积而久之,举身皆犬豕牛羊鹅鸭鱼鳖之身也,父母所生之身,现生即异类矣,来生云乎哉? 夫五谷为养,五菜为充,五果为助,内经语也,人之所食也亦既足矣,而奚以肉食为? 既名曰人,不宜食肉。 三难净土一人问:‘释迦如来以足指按地,即成金色世界。 佛具如是神力,何不即变此娑婆土石诸山秽恶充满之处,便成七宝庄严之极乐国,乃必令众生驰驱于十万亿佛土之迢迢也? ’噫! 佛不能度无缘,子知之乎? 净缘感净土,众生心不净,虽有净土,何由得生? 喻如十善生天,即变地狱为天堂,而彼十恶众生,如来垂金色臂牵之,彼终不能一登其阈也。 是故刹那金色世界,佛摄神力而依然娑婆矣! 又一人问:‘经言至心念阿弥陀佛一声,灭八十亿劫生死重罪。 斯言论事乎? 论理乎? ’噫! 经云:‘一称南无佛,皆已成佛道。 ’又云:‘礼佛一拜,从其足跟至金刚际,一尘一转轮王位。 ’今正不必论其事之与理,但于‘至心’二字上著倒,惟患心之不至,勿患罪之不灭,事如是,理亦如是,理如是,事亦如是,何足疑也。 又一人问:‘有人一生精勤念佛,临终一念退悔,遂不得生。 有人一生积恶,临终发心念佛,遂得往生。 则善者何为反受亏,而恶者何为反得利也? ’噫! 积恶而临终正念者,千万人中之一人耳。 苟非宿世善根,临终痛苦逼迫,昏迷瞀乱,何由而能发起正念乎? 善人临终退悔,亦千万人中之一人耳;即有之,必其一生念佛悠悠之徒,非所谓精勤者。 精则心无杂乱,勤则心无间歇,何由而生退悔乎? 是则为恶者急宜修省,毋妄想临终有此侥幸。 真心求净土者,但益自精勤,勿忧临终之退悔也。 念豆佛僧有募化施主黄豆,侮念佛一声,过豆一粒,一人作之,余人效之,号为豆儿佛师父。 夫世尊教人念佛,制为数珠,何乃不遵佛制,省力事不作,而作此吃力事也? 且百八之珠,周则复始,乃至百千万亿而无尽;今一合之豆,周则复始,亦复无尽,而何为念过之豆置不再用,更换新者? 其言曰:‘念之至斗至石,送诸庵寺作腐供众。 ’亦迂矣! 或曰:‘古之人有行之者,如往生集所载是也。 ’曰:彼非数豆,傍人计其念佛多不可计,约之当盈两载。 今粮舶大者,载米千石,两载则极言其多耳,非数豆如今人也。 即实数豆,其心亦不如今人也。 真诰真诰一书,他且弗论,如曹操者,乃与古圣君如尧舜禹汤者同列而为天神,吾不能无疑也。 或曰:‘阎罗王俄登宝殿,则侍卫森严;俄吞铁丸,则肢体焦烂。 安知操之不朝在天堂而晚在地狱也? ’是不然。 阎王者,其在生亦修福亦造罪,故报如是。 操之为人,有恶无善,何得罪福双报如阎王乎? 或更有说:‘非愚所知,据理评之。 ’若果如斯,胡以寒乱臣贼子之胆,示老猾巨奸之警乎? 亦尽信书不如无书之类也已。 现报(一)报有三:一者今生作恶,现生受报。 二者今生作恶,第二生受报。 三者今生作恶,第二生未报,多生以后受报。 惟善亦然。 报之迟速,盖各有缘因,但世人见恶者不报,或更昌隆,乃愤愤不平;未知三世之说故也。 夫后之二报,人不及见,惟重现报。 今姑记现报数事,目击而非传闻者:一人挝笞婢仆,动以百数。 一日将一仆系颈东柱、系足西柱,使伸缩无路而痛责不休。 其父大怒,遇往解放,而嘱曰:‘汝速去,渠若告汝逃亡,我即告渠忤逆。 ’遂得生还。 后此人亦以己子卖与他家,而自身为乡宦守门。 又一人平生笞人如官府,后亦受官刑,毙囹圄中。 一人中家内室也,妄费无算,后子女灭尽,老无依赖,为人缝补经络。 一人贵宦子也,骄奢佚游侈费,不知惭愧,后追逐游僧丐者趁食于诸方。 一人毁訾天神无所顾忌,后为村民所欧,得疾身殒。 一人辱詈如来及诸贤圣,皆人不忍闻者,俄而客死于外,不得归。 一人嗔母不悉委财帛,折其供事观音大士一臂,后走马湖塘,堕落折臂几死。 又一人生七女七男,凡生一女,才堕地,即溺杀之,其七男先后相继亦死,男女十四人无一存者,惟老夫老妇相对哭泣而已。 又数人出家者,我慢自贤,凡时人或有言论,一概呵以为非,乃复轻藐先哲,妄加毁訾,后俱不寿,或恶疾死;姑记之以警狂傲。 现报(二)或问:‘如来神力不可思议,何不使恶人皆现受恶报,而日兢兢焉不敢为恶也;善人皆现受善报,而日孳孳焉倍复为善也? 则无为而天下太平矣! 胡虑不及此? ’嗟乎! 报之有迟速,众生业报自然如是,虽大圣不能转速而令迟、扭迟而为速也,惟是盯咛诏告以因果之不虚、酬偿之难逭耳,闻而不信,亦末如之何也已矣! 曰:‘永嘉云:“了则业障本来空。 ”,空则何因果酬偿之有? ’曰:‘汝今了否? ’曰:‘未了也。 ’‘未了应须偿宿债。 ’念佛人惟一心不乱或问:‘妙喜云愚人终日掐数珠求净业,念佛果愚人所为乎? ’噫! 予昔曾辩之矣。 妙喜但言愚人终日招数珠求净业,不言愚人终日一心不乱求净业也。 又问:‘古德偈云:“成佛人希念佛多,念来岁久却成魔。 君今欲得易成佛,无念之心不较多。 ”无念念佛,奈何以有念念佛? ’曰:此为散心念佛而不观心者劝发语也,不曰岁久而一心不乱者成魔也。 未曾念佛,先忧有念,是犹饥人欲饭,先忧饱胀而不食者矣! 又问:‘六祖云:“东方人造恶,念佛求生西方。 ”意旨何如? ’曰:六祖言恶人念佛求生,不曰善人念佛一心不乱者求生也。 且恶人必不念佛,其有念佛者伪也,非真念也。 喻如恶人修十善求天堂,恶人必不修十善,其有修十善者,伪也,非真修也。 曾未有善人一心念佛而不生西方者也。 又问:‘古德云:“舍秽取净,是生死业。 ”奈何舍娑婆求极乐? ’曰:彼言舍秽取净者为生死业,不言一心不乱取净土者为生死业也。 子未舍秽,先忧取净,与前之忧有念同矣! 又问:‘禅宗云:“佛之一字,吾不喜闻。 ”又云:“佛来也杀,魔来也杀。 ”则何为念佛? ’噫! 彼言佛之一字吾不喜闻,不言一心不乱四字吾不喜闻也。 彼言佛来也杀,魔来也杀,不言一心不乱来亦杀也。 夫归元无二,方便多门,是故归家是一,舟车各行;以舟笑车,以车笑舟,俱成戏论。 此理自明,无烦赘语矣。 又问:‘近有人言:吾不念佛;良由内有能念之心,外有所念之佛,能所未忘,焉得名道? ’噫! 彼盖以独守空静为道乎? 内有能静之心,外有所静之境,不亦能所宛然乎? 曷不曰:‘一心不乱,则谁能谁所、何内何外也? ’吾与尔既修净土,止愁不到一心不乱田地;若一心不乱,任他千种讥万种谤,当巍巍不动如泰山耳,更何疑哉? 修福古有偈:‘修慧不修福,罗汉应供薄。 修福不修慧,象身挂璎珞。 ’有专执前之二句者,终日营营,惟勤募化,日吾造佛也,吾建殿也,吾斋僧也。 此虽悉是万行之门,而有二说:一则因果不可不分明,二则己事不可不先办。 或曰:‘果如子言,则佛像湮没,谁其整之? 塔寺崩颓,谁其立之? 僧饿于道路而不得食,谁其济之? 人人惟办己事,而三宝荒芜矣! ’曰:不然,但患一体三宝荒芜耳。 世间三宝,自佛法入中国以来,造佛建殿斋僧者时时不休,处处相望,何烦子之私忧而过计也。 吾独慨夫僧之营事者,其瞒因昧果,不惧罪福,克减常住,藏匿信施者无论矣;即守分僧,而未谙律学,但知我不私用入己则已,遂乃移东就西、将甲补乙,或挪还急债、或馈送俗家;不知砖钱买瓦、僧粮作堂,枉受辛勤,翻成恶报,是则天堂未就、地狱先成,所谓无功而有祸者也。 中峰大师训众曰:‘一心为本,万行可以次之。 则所谓己事先办者也。 己事办而作福事,则所作自然当可矣。 ’至哉言乎! 为僧者当铭之肺腑可也。 勘试世传钟离真人之于洞宾也,十试而后授以仙道,略记数事,初试以财,次试以色,次试以身命,然此犹世间实行者所能为也。 又一真人,需才炼药,屡现变异,确乎坚持,至婴儿堕地而失声以败。 然此犹世间忘情者所能为也。 乃世尊昔为菩萨,婆罗门乞其夫妇二人以为奴仆,时世尊身为太子,即与其妃,男入男群,女入女群,效忠竭力,备诸苦辛,劳而不怨。 又或割身肉以偿鹰,剜千灯以求法,则非惟世间所难,而亦非初心菩萨所及矣! 是故舍利弗逢乞眼者而退大就小,菩萨道之难成如此。 今日当洞宾之试,已十有五双打退,而况为奴仆乎! 而况割肉剜眼诸苦行乎! 呜呼! 此虽得忍大士境界,非下凡可企,然独不可以是激励其凡心乎? 六群僧六群僧,如来所呵,诸大弟子所不齿者也。 而古称佛世六群,犹贤于佛灭度后马鸣龙树诸菩萨等者,何也? 嗟乎! 夫子尝野仲由、攻冉有,小人樊须具臣由之与求矣,其在今时,则皆卓卓乎希世之贤守令,振古之良宰辅,萧曹龚黄、房杜姚宋、韩范富欧之所未必能及者也;而何疑乎六群? 故知初五百年、次五百年、次之又次后五百年,解脱以至斗诤、渐久而渐漓、愈趋而愈下,羽嘉凤凰庶鸟非虚语矣,宁不为之三叹? 虽然,子舆氏之言曰:‘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 ’果若斯言,则众生之大幸、大幸也。 予日望之。 简藏炼磨一儒者谓予曰:‘吾辈负笈从学,必具束修于师,而助馆谷之资于主人。 今简藏僧览常住经典,无所助于常住,而安坐受供,又每季得儭金五钱,此何说也? ’予笑曰:‘公犹未知炼磨期中事乎? 一冬之期,先致米一石于常住,而昼夜鞭逼念佛,无斯须停息,仍每日必负薪,或远在十余里之外,打七然后暂免。 何不移简藏之供而供此苦功办道之行人乎? 时僧颠倒,一至于是,处处皆然,吾亦不知其何说也。 ’世梦古云:‘处世若大梦。 ’经云:‘却来观世间,犹如梦中事。 ’云‘若’云‘如’者,不得已而喻言之也。 究极而言,则真梦也,非喻也。 人生自少而壮,自壮而老,自老而死,俄而入一胞胎也,俄而出一胞胎也,俄而又入又出之无穷已也。 而生不知来,死不知去,蒙蒙然,冥冥然,千生万劫而不自知也。 俄而沈地狱,俄而为鬼为畜,为人为天,升而沈,沈而升,皇皇然,忙忙然,千生万劫而不自知也。 非真梦乎? 古诗云:‘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 ’今被利名牵,往返于万里者,岂必枕上为然也。 故知庄生梦蝴蝶,其未梦蝴蝶时亦梦也;夫子梦周公,其未梦周公时亦梦也。 旷大劫来,无一时一刻而不在梦中也。 破尽无明,朗然大觉,曰:‘天上天下惟吾独尊! ’夫是之谓梦醒汉。 性相相传佛灭后,性相二宗,学者各执所见,至分河饮水,其争如是,孰是而孰非欤? 曰:但执之则皆非,不执则皆是。 性者何? 相之性也。 相者何? 性之相也。 非判然二也。 譬之一身然:身为主,而有耳目口鼻、脏腑百骸皆身也。 是身者,耳目等之身;耳目等者,身之耳目等也。 譬之一室然:室为主,而有梁栋椽柱、垣壁户牖等皆室也。 是室者,梁栋等之室;梁栋等者,是室之梁栋等也。 夫岂判然为二者哉? 不惟不当争,而亦无可争也。 或谓:‘永嘉云:“入海算沙徒自困。 ”又曰:“摘叶寻枝我不能。 ”似乎是性而非相矣! ’曰:永嘉无所是非也。 性为本而相为末,故云但得本不愁末,未尝言末为可废也。 是故偏言性不可,而偏言相尤不可。 偏言性者,急本而缓末,犹为不可中之可;务枝叶而失根原,不可中之不可者也。 大鉴大通(一)大鉴能禅师世称南宗,大通秀禅师世称北宗。 然黄梅衣钵不付‘时时勤拂拭’之大通,而独付‘本来无一物’之大鉴,何宗镜录谓大鉴止具一只眼,大通则双眼圆明? 信如是,何以不得衣钵? 夫曹溪亲接黄梅,远承达磨,又远之承迦叶,又远之承释迦,乃永明传道于天台韶国师,而为此说者何也? 抑随时救弊之说也? 昔人言晋宋以来,竞以禅观相高,而不复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之旨,故初祖西来。 至永明时,又或以为一悟即了,故宗镜及万善同归等书力赞修持,则似乎南宗专于顿悟,而北宗顿悟渐修、智行双备,故有只眼双眼之喻。 万松老人独奋笔曰:‘此一只眼。 ’是之谓尽大地是沙门一只眼也,是之谓把定乾坤眼也,是之谓顶门金刚眼也。 倘新学辈诸浅见者,执宗镜所云,作实法会,则大鉴止是空谛,而大通方始是中道第一义谛,可乎? 或曰:‘曹溪六代传衣,举世靡不知之。 而当是时,何为惟见两京法主、二帝门师,北宗大著于天下,而不及曹溪者,又何也? ’曰:曹溪既承印记,秘其衣钵,为猎人守网,潜光匿彩,至于一十八年,大通之道盛行,曹溪之名未显也。 迨风幡之对,而后道播万世矣! 曹溪潜龙深渊,不自炫耀;大通见龙在田,不自满盈,其言曰:‘彼亲传吾师衣钵者也。 ’盖善知识之相与以有成也如是。 大鉴大通(二)予又思宗门赏鉴许可,抑扬与夺,越格超情,不可以世法之是非论也。 石巩之得所传也,曰:‘三十年张弓,只射得半个圣人。 ’曹溪之一只眼,半个圣人之谓也。 中峰邈高峰之真求赞,赞曰:‘我相不思议,佛祖莫能视,独许不肖儿,见得半边鼻。 ’曹溪之一只眼,半边鼻之谓也。 普化之于临济也,曰:‘河阳新妇子,木塔老婆禅,临济小厮儿,却具一只眼。 ’曹溪之一只眼,即临济之一只眼也。 斋僧钱作僧堂或曰:‘僧粮,僧所食也。 僧堂,僧所居也。 居食二者,皆僧受用,奈何以斋僧钱作食堂,而受火枷之报也? ’此义有二:一者米粟蔬菜,人以济饥;梁栋墙壁,能济饥否? 则物类不相应也。 二者施主作斋,汝今作屋,砖钱买瓦,违信施心,则因果不相应也。 或曰:‘别化钱斋僧可准过否? ’彼人斋僧,自彼人福,与前人何涉? ‘然则如之何而后可? ’曰:折僧堂。 如数斋僧而火枷灭,有明征矣。 又问:‘造佛钱作佛殿,总之供佛也,可乎? ’曰:不可。 画栋雕梁,还当得如来相好光明否? ‘造经钱作经厨,总之供经也,可乎? ’曰:不可。 锦囊宝匮,还当得如来金口玉音否? ‘如是乃至放生钱买池塘,总之济物利生也,可乎? ’曰:不可。 空陂野泽,千顷汪洋,还当得彼时失救,垂临鼎镬,将被刀砧百千万亿生灵否? 况挪移变换,舛错因果乎! 又有说焉:‘造佛余钱,可用作佛前供器否? ’则律有开许之文。 余诸福事无文,慎之慎之! 毋恣己见而反招业报也。 楞严圆通问曰:‘楞严圆通独取耳根,念佛法门曾未入选,奈何后世不遵圣语,而普天之下多从念佛也? ’答曰:‘弥陀疏钞已有明辨,而此疑此问关系不小,不厌其烦渎也,更为子详言之。 子诚娑婆人也,知有娑婆而已,独不思娑婆而外,有无量无边不可说不可说世界乎? 耳根者,逗娑婆世界众生之机;念佛者,逗不可说不可说世界众生之机也。 耳根圆通,一方世界之圆通;念佛圆通,十方世界之圆通也。 佛出娑婆,姑就娑婆之所宜者示教,故曰“此方真教体,清净在音闻”,不曰“十方真教体”也。 喻如今日国中百千郡邑士子所习,或在一方多习易者,或在一方多习诗者,或在一方多习书者;春秋礼记,亦复如是。 统而论之,通国之中,最多习者则周易也。 周易者,念佛法门之谓也。 复次百千郡邑土地所宜,郊野之区多植谷粟,山林之所多栽果实,江海之处多贩鱼盐,绫绵珠玉亦复如是。 统而论之,通国之中最多尚者,则稻黍菽粟也。 稻黍菽粟者,念佛法门之谓也。 子居娑婆,自修耳根,谁得而阻之;但不必是此而非彼。 如其执耳根而欲扫除念佛,是犹业余经之士子而欲扫除周易,货余物之商民而欲扫除谷粟也,岂理也哉? ’天说(一)一老宿言:‘有异域人为天主之教者,子何不辩? ’予以为教人敬天,善事也,奚辩焉? 老宿曰:‘彼欲以此移风易俗,而兼之毁佛谤法,贤士良友多信奉者故也。 ’因出其书示予,乃略辩其一二:彼虽崇事天主,而天之说实所未谙。 按经以证:彼所称天主者,忉利天王也。 一四天下,三十三天之主也。 此一四天下,从一数之而至于千,名小千世界,则有千天主矣。 又从一小千数之而复至于千,名中千世界,则有百万天主矣。 又从一中千数之而复至于千,名大千世界,则有万亿天主矣。 统此三千大千世界者,大梵天王是也。 彼所称最尊无上之天主,梵天视之,略似周天子视千八百诸侯也。 彼所知者,万亿天主中之一耳,余欲界诸天皆所未知也。 又上而色界诸天,又上而无色界诸天,皆所未知也。 又言天主者,无形、无色、无声;则所谓天者,理而已矣,何以御臣民、施政令、行赏罚乎? 彼虽聪慧,未读佛经,何怪乎立言之舛也。 现前信奉士友,皆正人君子,表表一时,众所仰瞻以为向背者,予安得避逆耳之嫌,而不一罄其忠告乎? 惟高明下择刍荛而电察焉。 天说(二)又问:‘彼云:“梵网言:‘一切有生,皆宿生父母,杀而食之,即杀吾父母。 ’如是,则人亦不得行婚娶,是妻妾吾父母也。 人亦不得置婢仆,是役使吾父母也。 人亦不得乘骡马,是陵跨吾父母也。 ”士人僧人不能答,如之何? ’予曰:‘梵网止是深戒杀生,故发此论。 意谓恒沙劫来生生受生,生生必有父母,安知彼非宿世父母乎? 盖恐其或己父母,非决其必己父母也。 若以辞害意,举一例百,则儒亦有之:礼禁同姓为婚,故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 彼将曰:卜而非同姓也,则婚之固无害。 此亦曰:娶妻不知其为父母、为非父母,则卜之。 卜而非己父母也,则娶之亦无害矣! 礼云:“倍年以长,则父事之。 ”今年少居官者何限? 其舁轿引车,张盖执戟,必儿童而后可;有长者在焉,是以父母为隶卒也。 如其可通行而不碍,佛言独不可通行乎? 夫男女之嫁娶,以至车马僮仆,皆人世之常法,非杀生之惨毒比也。 故经止云一切有命者不得杀,未尝云一切有命者不得嫁娶、不得使令也。 如斯设难,是谓骋小巧之迂谈,而欲破大道之明训也,胡可得也? 复次,彼书杜撰不根之语,未易悉举:如谓人死其魂常在,无轮回者。 既魂常在,禹汤文武何不一戒训于桀纣幽厉乎? 先秦两汉唐宋诸君,何不一致罚于斯高莽操李杨秦蔡之流乎? 既无轮回,叔子何能托前生为某家子,明道何能忆宿世之藏母钗乎? 羊哀化虎,邓艾为牛,如斯之类,班班载于儒书,不一而足,彼皆未知,何怪其言之舛也! ’天说(三)复次,南郊以祀上帝,王制也。 曰钦若昊天,曰钦崇天道,曰昭事上帝,曰上帝临汝,二帝三王所以宪天而立极者也。 曰知天,曰畏天,曰律天,曰则天,曰富贵在天,曰知我其天,曰天生德于予,曰获罪于天无所祷也,是遵王制、集千圣之大成者夫子也。 曰畏天,曰乐天,曰知天,曰事天,亚夫子而圣者盂子也。 天之说何所不足,而俟彼之创为新说也? 以上所陈,倘谓不然,乞告闻天主:倘予怀妒忌心,立诡异说,故沮坏彼王教,则天主威灵洞照,当使猛烈天神下治之,以饬天讨。 赵定宇作阎王少冢宰定宇赵公,与云南巡抚陈玉台同年。 公以万历丙申三月望日捐馆。 时玉台在任,因内人病,扶乩请神,神判以死,因恳乞救援。 神云五殿阎君方新任,其人刚正,不可干以私,无以为也。 问新任何人? 曰:常熟赵某耳。 俄而讣至,则任期与讣期吻合。 陈大惊异。 或曰:‘阎王带福带业者为之。 定宇盛德士,亦有业乎? ’噫! 地藏菩萨言:‘我观阎浮提众生,举足动步,无非是罪。 ’焉得无过? 昔闻一僧有天符召作阎王者,僧惧,大起精进,一心念道,符使遂绝。 嗟乎! 古称韩擒虎生为上柱国,死作阎罗王;又近代传闻郑澹泉司寇死作阎王,杭太守周公死作城隍,此常事也。 古德有言:‘僧虽有行,不了道者,多作水陆诸神。 ’岂徒言哉? 弟子为师服其说有三:一六祖坛经,一释氏要览,一百丈清规,三各差殊。 今辩如左:(一)坛经云:‘吾灭度后,莫作世情悲泣雨泪,受人吊问,身著孝服,非我弟子,亦非正法。 ’(二)要览云:‘考涅槃诸经,并无服制,惟增辉记,引礼三服。 其三降服,白虎通云:“师恩同父母,宜降服。 ”释氏丧仪云:“师恩同父母,宜三年服。 ”五杉云:“师服皆从法服,但布稍粗,纯染黄褐。 ”增辉云:“但染苍皴色,稍异于常耳。 ”’(三)清规云:‘小师麻布掇,两序苎掇,主丧等生绢掇,众举哀三声,小师幙下哀泣。 ’如上所说,据坛经,则无服无泣;据增辉等,则有服无泣,而服不用麻,但用色黄苍而已;据清规,则服泣双行,宛同世俗。 夫为僧者,虽应宗法六祖,但今弟子不忍师亡,多为之服,乃上钦祖训,下顺人情,委曲酌中,依增辉作青黄色服之可也。 古云礼可以义起,更俟高明正焉。 百丈清规因上丧制,知清规一书后人增广,非百丈所作也。 百丈为曹溪四世嫡孙,其丧制何由不率乃祖攸行,而变其成法乎? 盖建立丛林,使一众有所约束,则自百丈始耳。 至于制度之冗繁,节文细琐,使人仆仆尔,碌碌尔,日不暇给,更何从得省缘省事,而悉心穷究此道也。 故曰后人好事者为之,非百丈意也。 刚鬣报僧某素朴实,但愚而自用,凡见称人之善,必微哂,示不足称也。 久之反道归俗,与一老媪俱。 其死也,致梦报媪曰:‘吾明日归邻庵矣! ’则有途一彘放生于庵者。 媪知其某也,数往讯视,遂闻于人,远近异其事,观者络绎。 媪丑之,转送云栖。 时云栖放生所窄隘,一山寺愿收养。 俄而其徒卖与屠者,杀之田中。 噫! 受生于畜矣,又不免于刑戮焉,何至此极也,吾辈所当痛心而镂骨者矣! 天说余予顷为天说矣,有客复从而难曰:‘卜娶妇而非己父母也既可娶,独不曰卜杀生而非己父母也亦可杀乎? 不娶而生人之类绝,独不曰去杀而祭祀之礼废乎? ’被难者默然以告予。 予曰:‘古人有言:“卜以决疑”,不疑何卜? 同姓不婚,天下古今之大经大法也,故疑而卜之。 杀生,天下古今之大过大恶也,断不可为,何疑而待卜也? 不娶而人类绝,理则然矣;不杀生而祀典废,独不闻二簋可用享,杀牛之不如禴祭乎? 则祀典固安然不废也;即废焉,是废所当废,除肉刑、禁殉葬之类也,美政也。 嗟乎! 卜之云者,姑借目前事,以权为比例,盖因明通蔽云尔,子便作实法会,真可谓杯酒助欢笑之迂谈,排场供戏谑之诨语也。 然使愚夫愚妇入乎耳而存乎心,害非细也,言不可不慎也。 ’客又难杀生止断色身,行淫直断慧命,意谓杀生犹轻。 不知所杀者,彼之色身;而行杀者,一念惨毒之心,自己之慧命断矣! 可不悲夫? 发布时间:2024-02-10 08:09:26 来源:藏经阁 链接:https://www.vipfo.com/book/162.html